2025年12月17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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康普鲁顿合参本圣经:一部为新教徒铺平道路的西班牙天主教巨著

作者: 译者:S.I. | 来源:基督时报 | 2025年12月16日 13:49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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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知道这件文物存在的那一刻:在康普鲁顿大学(西语:Universidad Complutense de Madrid)的历史图书馆中,教授正带领我们参观馆藏古籍,我的目光立刻被这部圣经吸引住了。

首先,作为一名古语言爱好者,在看到书页间那熟悉的希腊字母时,我在课堂上的兴趣被瞬间点燃。

其次,作为一名新教徒,我激动地亲眼看到,早在路德发表他著名的《九十五条论纲》之前,我国(指西班牙)就存在原始圣经文本。

从那之后,我对西班牙福音派运动的兴趣与日俱增,逐渐发现了那些人名、事件和日期,它们都拼凑起我心中那副伟大壮阔的历史画卷。

为此,在宗教改革日周年日之际(译注:网站发表日在2025年11月14日),我打算重新回顾这件或许对于很多人而言还是未知事物的文物。

它就是《康普鲁顿合参本圣经》(Complutense Polyglot Bible),一个文艺复兴在伊比利亚世界(Hispanic world)兴起的完美例证,它既与天主教护教紧密联系,又意外成为16世纪西班牙新教记忆的一部分。但是,这种奇特甚至略带讽刺的关联,究竟是如何成为可能的呢?

《康普鲁顿合参本圣经》

这部圣经由天主教枢机西斯内罗斯(西语:Francisco Jiménez de Cisneros,弗朗西斯科·希梅内斯·德·西斯内罗斯,1436-1517)构想,共六卷,文本以拉丁语和圣经原始语言(希伯来文、亚兰文和希腊文)并列呈现。

圣经的印刷工作,由阿纳尔多·吉列·德·布罗卡尔(Arnaldo Guillén de Brocar,1460-1523)在1514年至1517年完成,但出版则是要等到获得天主教教宗利奥十世的正式许可之后。

由图片可见,这部合参本的外观与我们今天书架上的圣经几乎别无二致:棕色封面采用干压浮雕工艺(即用金属模具通过热压在封面上形成纹样)装饰。

但是,我们能看到的并非这部文集的原始装帧。可以想象,它在当年应当是以两块皮革包覆的木板为封面,书页由手工精心缝制成若干册子。

这些册子再合订起来,形成整部书,书脊上留下五道优雅的缝线,仿佛支撑这纸之躯体的脊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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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参本封面与现代西语圣经封面 图源:Hispanic Digital Library(左)、Bible Society(右)

至少,其他保存了原始装帧的副本正是如此装订而成。

至于内页排版,各卷也有差异。

前四卷对应旧约圣经,中央列出拉丁语的《武加大译本》,外部两侧列出希腊语的《七十士译本》——其行间的拉丁语译文——和希伯来语原文。相比之下,专门讲述新约圣经的第五卷——也是最早印刷完成的一卷——仅含有《武加大译本》与希腊语原文。

第六卷为附录,收录希伯来语语法,希伯来、亚兰及希腊人名解释,以及闪族语言词典。

以第一卷(《摩西五经》)为例,其版面下方还额外添加了《塔古姆》(Targum),即希伯来经文的亚兰文译本。

这些译本由犹太社群在公元一到八世纪编辑,目的是将经文翻译为其数百年来的通用语。

但《塔古姆》不仅是翻译,更包括解释和意译,根据《康普鲁顿合参本》编者所言,这些内容“极好地记录下当时人们对于经文的理解”。

更具体而言,《塔古姆》收录了标题为《迦勒底译本》(拉丁语:Translatio Chaldaica)的《昂克罗斯塔古姆》(Targum of Onkelos),即《托拉》的亚兰语版,并附有编者所作的拉丁语译本《迦勒底释义》(拉丁语:Interpretatio Chaldaica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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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参本中《出埃及记》14:15-25(摩西分开红海)图源:Hispanic Digital Library

我之所以特别提到此事,是因为这个举动令人称奇,甚至还略显矛盾,因为就在西班牙于1492年驱逐犹太人后不久,竟然决定要纳入一部在塞法迪犹太人(Sephardic)社群中特别流行的译本。

西斯内罗斯本人对此作出解释,他称该译本“未被篡改之处有益于基督教信仰”,而其余希伯来语圣经的《塔古姆》则是因“不配与圣典并列”而不予收录。

为了追求卓越品质,印刷商甚至为合参本专门设计了全新字体。十九世纪图书馆学家、古籍兼字体专家罗伯特·普罗克特(Robert Proctor)评价道,(合参本的)新约圣经所用希腊语字体是“有史以来最杰出的希腊语字体”。

相比下,后来出版的旧约圣经所用希腊语字体,根据翻译者胡安·加夫列尔·洛佩斯·吉什(Juan Gabriel López Guix)所言,似乎要略微逊色。

这一差异或许看似印刷匠在反复铸造、排版数百个微小铅字后的疲惫所致,但事实远非如此。

康普鲁顿合参本中的罗马天主教与文艺复兴

合参本圣经的每一处都经过精心设计,旨在彰显基督教的至高地位,如新约卷就早于其他五卷先行出版。

活字印刷本身也具有深意,新约中希腊语字母的优雅,象征着记载耶稣基督及其首批门徒的故事的经文具有优越性。

同样,《武加大译本》(即圣哲罗姆译本)作为罗马天主教会正统的支柱,在教义争论中始终占据权威地位,因此它的各栏布局也别具匠心。

合参本圣经的序言对此明确写道:“我们将圣哲罗姆译本置于两者之间,即犹太会堂(希伯来语译本)和正统教会(希腊语译本)之间,正如罗马或拉丁教会将耶稣置于两名强盗之间。”

尽管收入了《塔古姆》,但合参本圣经将其置于经文下方,仿佛犹太教在被基督教践踏。

艺术史学家安娜·蒙塔达·托雷利亚斯(Anna Muntada Torrellas)认为,这种排版具有建筑学要素。

圣经中支持文本的各栏,如同支撑一座文艺复兴时期罗马天主教教堂的支柱,恰如当时天主教会正在梵蒂冈兴建圣彼得大教堂。

如安娜所言,秩序、理性和比例是文艺复兴建筑的特征,我们可以用其来描述这部合参本圣经。或许每种圣经语言都对应一种柱式——多立克式(Doric)、爱奥尼式(Ionic)或科林斯式(Corinthian)——“以此装点上帝的教义”。

合参本圣经与大使命

合参本圣经的意义远不止与文艺复兴时期的美学关联。在著作艰深的语言学工作之后,存在一种直接源自耶稣对门徒的教导及传福音的热忱。

“所以,你们要去,使万民作我的门徒,奉父、子、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,凡我所吩咐你们的,都教训他们遵守。我就常与你们同在,直到世界的末了。”(马太福音28:19–20)

这句脍炙人口的“大使命”经文,说明了所有基督徒都应当参与的一个使命:使万民作门徒。这个使命与康普鲁顿合参本形成某种“教而习之”(拉丁语:docendo disco)的关系。

那么,为什么合参本要提供其他语言的行间拉丁译文?为什么不仅要汇编原始文本,还要确切理解其意义呢?难道《武加大译本》不够吗?西斯内罗斯是否在颂扬《武加大译本》的同时,也在挑战它呢?

无论他有这个意识与否,事实是“掌握原始语言,便能直接接触圣经”,进而直接亲近上帝。

通过原始语言理解启示之语,可与《武加大译本》对照,全面把握某些术语的真正意思,以及发现是否存在后人自主添加的字句或解释。

而关键问题是:谁能被允许这么做?唯有那些通晓拉丁语、能负担得起如此昂贵抄本的人。因此,尽管西斯内罗斯试图让圣经和上帝变得可及,但却仅让其局限于少数精英阶层。

“唯独圣经”、宗教改革和合参本圣经

路德关切的核心之一,正是他对圣经作为认识上帝之源泉的热忱,即那句著名的“唯独圣经”(拉丁语:Sola Scriptura)。如果“神的道是活泼的,是有功效的,比一切两刃的剑更快,甚至魂与灵、骨节与骨髓,都能刺入、剖开,连心中的思念和主意都能辨明”(《希伯来书》4:12),那么这位德国人自然希望这把利剑能刺入尽可能多的人的心。

马丁·路德同样秉持“使万民作门徒”的原则,但与西斯内罗斯所不同的是,他主张将圣经翻译为各地方言(vernacular languages)——在他之前早已有先驱者,如英国人约翰·威克里夫(John Wycliffe,1328-1384)

历史学家拉斐尔·拉萨诺(Rafael Lazcano,1957-)说过,“通过让普通德意志人以方言阅读圣经,路德的目的在于引导他们信仰基督,并与上帝相遇——这位上帝并非遥不可及或藏于暗处,而是凭着唯独信心、满有怜悯、生发信靠和拯救之爱,近在咫尺”。

合参本圣经与新教的关系如此紧密,以致于十六世纪的西普里亚诺·德·巴莱拉(Cipriano de Valera,1531-ca.1602)——著名的《雷纳-巴莱拉圣经》(Reina-Valera Bible)的合译者——将自己的译本视作西斯内罗斯和阿里亚斯·蒙塔诺(Arias Montano,1527-1598,Plantin Polyglot的主编。Plantin Polyglot作“普朗坦多语圣经”)两者合参本的后继者。

巴莱拉推崇这些多语种工作,“将其纳入传播神之道的事业”,视自己的作品为它们的延续,尽管其作品的语言范围更为有限。

作为1507至1517年间卡斯蒂利亚宗教裁判所大裁判长,西斯内罗斯策划的这部合参本圣经,本意全然是为了彰显罗马教会及其教义的至高地位。

但是,就在这部著作出版不到一个世纪后,这位坚定的加尔文主义者(指巴莱拉,他是西班牙宗教改革者,失败后避难伦敦并死于斯)却自视为合参本圣经所开启道路的继承者。这可信吗?一位镇压异端者,竟能创造出被宗教异议者所援引的作品?

经过上述分析,答案只能是肯定的:正是那种深入探究赋予其世界观意义的文本的渴望,将西斯内罗斯和他的合参本圣经与新教信念联结到一起。

或许西斯内罗斯本人并未意识到,他为那些充满好奇(和后来被视作异端)的人提供了一件强大的工具,使得他们可以接触那些神圣话语的原始意义。

而他们解读出来的意义,最终引导他们脱离罗马天主教会。

尽管分道扬镳,但康普鲁顿合参本圣经却以独特方式将两者联结,清楚地表明:在西斯内罗斯与西普里亚诺·德·巴莱拉这样迥异的人之间,确实存在着某种——或者更准确地说,是某位——共同之物。


源自Evangelical Focus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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